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愛是想要觸碰卻縮回的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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愛是想要觸碰卻縮回的手

蘭鳶山不知自己到底昏迷了多久, 才醒來的。

他甚至一度認為自己又要死了,這樣的想法一直墜著他往更加黑沈的夢境中去,以至於當睜開眼, 發現自己正躺在潔白的單人病房裏時,還有些楞怔。

病房裏很安靜, 開著燈,蘭鳶山只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。

他眨了眨眼睛, 試圖動一動, 但很快就發現自己渾身酸麻, 一點力氣也沒有,最後只能放棄。

他的掙紮發出了一點輕微的響動, 很快,蘭鳶山的身邊就發出了椅子被挪動的聲音, 緊接著一張蒼白的小臉出現在了他的視線上方,長長的頭發幾乎要垂到蘭鳶山的眼睛上, 亂糟糟的蓬在頭頂,將原本清麗的容顏襯的有些狼狽, 加上那腫的和桃子似的眼睛,蘭鳶山乍一看, 差點沒認出面前的人是他的漂亮老婆晚玉。

晚玉當初可是能單槍匹馬闖進敵方組織內部、救出他後背著他從八樓往下跳都能讓發型保持不亂的人, 如今竟然變成這般憔悴頹廢的模樣, 不由得讓蘭鳶山大吃一驚。

然而更讓他大吃一驚的是晚玉的臉上還有一個鮮紅的巴掌印,高高腫起, 顯然是被人一巴掌扇出來的, 力道還不清的那種。

“你怎麽了?!”蘭鳶山甚至顧不上自己腹部挨了一刀, 掙紮著坐起,就想去碰謝宛的臉, 卻在動作間一不小心牽動的腰間的傷口,痛的他臉色驟變,忍不住又躺了回去。

“........你別起來!”謝宛話音剛落,蘭鳶山就聽見了他語氣裏濃濃的哭腔和沙啞,動作一頓。

謝宛扶著蘭鳶山躺好,俯下身給蘭鳶山掖被角的時候,被蘭鳶山掙紮著抓住了手腕。

“你的臉怎麽了?”蘭鳶山幾天沒喝水,嗓子幹的和在沙漠裏徒步旅行了三天三夜似的,幾乎要冒煙,說出的話也幹啞艱澀,但仍舊急不可耐道:

“誰欺負你了?啊?!誰欺負你了?!告訴我!”

“..........沒人欺負我。”謝宛靜靜地看了一眼神情焦灼的蘭鳶山,半晌才默默地將自己的手腕從蘭鳶山的掌心裏抽出來,張了張嘴,許久才道:“你好好躺著吧。”

“........”蘭鳶山被謝宛拒絕了觸碰,不禁狠狠皺眉。

他滿腦子都在想誰敢這麽大膽敢碰謝宛,畢竟他的老婆,他即使是和他吵架了氣急了都是連一根指頭都舍不得碰的,如今竟然還有人敢趁他昏迷傷了謝宛——

這人是不是不要命了?!

不到五秒鐘之間,蘭鳶山已經想到了關於五百種整死欺負謝宛的人的方法了。

正在他咬牙切齒的時候,謝宛確認他沒事之後,站了起來,按鈴喊來了醫生。

得知蘭鳶山醒後,蘭君欽也從學校趕來,見了蘭鳶山一面。

他一見到蘭鳶山就哭了,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,眼淚水糊了蘭鳶山滿手,濕噠噠的,怎麽擦也擦不完:

“嗚嗚嗚......爸爸.......嗚嗚嗚........”

“........行了。”蘭鳶山躺在床上,有些無奈地看著他:

“還沒死呢就急著號喪,是真的不想要我這個爹了?”

“沒有,沒有......嗚嗚......”看著小狗慌忙想要解釋,卻又被哭腔和眼淚逼回話去的模樣,蘭鳶山就忍不住想笑。

他伸出手,摸了摸小狗的臉,被小狗依賴地蹭了蹭。

蘭君欽這幾天也不是太好過,他本來想留在醫院陪蘭鳶山,但沒想到謝宛卻不允許他留下來。

蘭君欽氣不過,和謝宛吵了起來,還說寧可自己學習成績變差也不想離開爸爸,謝宛也不知道是受了什麽刺激,忽然渾身發抖,擡手給了蘭君欽一個巴掌。

打完之後,謝宛懵了,蘭君欽也懵了。

蘭君欽捂著臉,呆滯地看著滿臉燒紅、看上去似乎正在生病的謝宛,反應過來之後,正要發作,就見謝宛擡手給了自己一巴掌,力道比剛才打他還要重。

謝宛臉上幾乎是迅速就浮起了一層粉色的巴掌印,清脆的巴掌聲震得蘭君欽耳朵一麻,當場楞怔在地,直到池見薇撲了過來,拉住了謝宛,才阻止了謝宛繼續給自己的另一半臉也來一巴掌。

謝宛打自己這一下極其重,嘴角瞬間就破皮了,蘭君欽看著謝宛這幅狼狽的模樣,心不知為何,忽然一抽一抽的疼。

他一直覺得謝宛不是他的親生母親,但在看到謝宛因為蘭鳶山而失魂落魄、甚至跪在醫院的墻角邊放聲痛哭的時候,不知為何,也驟然濕了眼眶。

母子連心,他大概也是能感知到謝宛的心痛的,只不過他尚且還不知道謝宛的真實身份,只將這層痛當做是為了父親蘭鳶山的傷,所以感覺到悲傷和痛苦。

蘭君欽被謝宛“趕”回冬令營以後,一直有些魂不守舍,晚間噩夢連連,一旦被驚醒,就再也睡不著。

在蘭鳶山昏迷那幾天,他總是擔心蘭君欽會真的因此而死,因此分外焦慮,以至於上課的時候都忍不住走神,要不是池見薇時不時在旁邊提醒他一下,說不定蘭君欽整節課連老師的一句話也聽不進去。

如今蘭鳶山醒來之後,蘭君欽現下除了感覺到些微的放心,剩下的想要的知道的,就是蘭鳶山當時和謝梔白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。

一邊是敬愛的父親,一邊是白月光小老師,蘭君欽幾乎要糾結瘋了,想要去問謝梔白,但是謝梔白自從蘭鳶山昏迷之後也一直失魂落魄,沈默不語,對於蘭君欽的問詢,從始至終,不發一言。

蘭君欽很是難受,想要對謝梔白發火,卻又不忍心,只能一遍又一遍的自我內耗,幾天下來,竟然消瘦了不少。

“你沒好好吃飯嗎這幾天?”蘭鳶山看著蘭君欽的臉,忍不住摸了摸。

“.......有好好吃的,爸爸。”蘭君欽抓住蘭鳶山的手,將蘭鳶山的掌心貼在自己的臉側,纖長的眼睫輕輕垂下,舔了舔唇,輕輕吐出幾個字,像是在試探:

“爸爸........你為什麽會傷成這個樣子?”

“........沒事,小傷。”蘭鳶山不想把謝梔白的事情說出來,畢竟事關隱私,而且他那天還答應了謝梔白不會說出去,因此,選擇了隱瞞:

“沒什麽事,只是出來的時候忽然遇到小謝,和他喝完咖啡出來的時候,就突然遇到一個神經病,被砍了一刀。”

蘭鳶山語氣輕描淡寫,似乎想要強行將這一頁掀過去:

“只是倒黴了一點而已,沒什麽的。”

“......”謝宛坐在一旁,靜靜地看著蘭鳶山的“解釋”,眼神閃爍片刻,幾秒鐘之後,緩緩垂下眼瞼,長發垂下,遮住了他半張臉,在他臉上打上淡淡的陰影,顯得他的神情有些晦暗不明。

他知道,他什麽都知道.........事情怎麽可能只是倒黴那麽簡單。

在知道蘭鳶山出事的那一晚,謝宛早就把謝梔白抓來問了個仔仔細細,知道真相之後,要不是有一層理智尚在,他早就把謝梔白的頭擰下來了。

他知道蘭鳶山選擇救謝梔白是自願的,也知道謝梔白並沒有想要加害蘭鳶山的意思,但是他還是沒辦法不遷怒。

他本來就不是什麽正常人,向來以蘭鳶山的喜為喜,以蘭鳶山的怒為怒,為了蘭鳶山甚至能去死,如今眼睜睜地看著蘭鳶山滿身是血地倒在急救病床上,怎麽可能不想殺人。

但是他還是忍住了。

一方面,是因為謝梔白是蘭鳶山救下來的人,他不可能就這樣隨便地把人殺了;另一方面也是因為謝梔白也算是受害者,謝宛將那頭發絲大小的善惡觀放大了數倍,這才勉強放過了他。

謝宛知道真相之後,也並沒有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告訴蘭君欽。

蘭君欽聽到蘭鳶山的解釋,顯然是並不相信的。

他不相信蘭鳶山會這樣輕易地就倒在歹徒的刀下,畢竟以蘭鳶山的身手,自保綽綽有餘,如果當時不是為了保護在場的什麽人,是一定不會傷成這樣的。

他再一次找到了謝梔白,這一次,他勢必要從謝梔白那裏得到一個真相:

“我爸爸當時,究竟為什麽會被那人砍一刀?!”

蘭君欽想知道內情想的快瘋了,抓住謝梔白的肩膀,用力地晃了晃,目眥欲裂:“謝梔白,你說話啊!你當時就在現場,你說,那個人當時究竟為什麽會盯上我爸?!”

“..........”謝梔白這幾天也快要被蘭君欽問的崩潰了。

他蹲在地上,用手捂著腦袋,將臉埋進膝蓋處,嗓子發抖:

“你別問了.......你別問了.........”

他本來就有中度的焦慮和抑郁,受不得刺激,一受到刺激就會失控,眼下精神更是即將崩潰,偏偏蘭君欽還不依不饒:

“謝梔白,到底是不是你主動約我爸爸見面的?!我爸當時,是不是因為要救你,所以才會受傷的?!”

謝梔白渾身一顫,抓著頭發的指尖更加用力,指節用力到發白,半晌沒能吐出一句話,只能將自己抱的更緊,縮進醫院的墻角。

蘭君欽見此,臉上倏然一怔。

這無聲的類似於默認的動作,卻告訴了蘭君欽一個不爭的事實,那就是——

蘭鳶山竟然是真的,為了救謝梔白,才會被砍一刀的。

那一刀差一點就捅到心臟,差一點就要了蘭鳶山的命。

怎麽會這樣?!為什麽會這樣?!

蘭君欽只覺頭暈目眩,耳邊嗡嗡作響,大腦裏滿是當初為了替謝梔白開脫而想出的理由,如今想來,竟像是一個笑話。

怎麽會呢,怎麽會呢.........

他喜歡的人,差點間接害死了他的父親.........

蘭君欽雙手無力地垂在身側,頹喪地靠在墻上,看著蹲在他面前的謝梔白,半晌,輕輕低下了頭。

他知道謝梔白是無辜的,但是他心裏仍舊像哽了一塊,上不去下不來,像是吃了蒼蠅一樣難受。

巨大的憤怒和悲傷忽然席卷了他的神志,他一時間說不出話來,只覺渾身發冷,連看向謝梔白的眼神都變了味。

當初一聲不響地就離開,如今再出現在他面前時,又帶著滿腹不可說的秘密,讓他急切的想要知道,卻只能不斷去猜,猜的身心俱疲,像是一個被謝梔白玩弄於鼓掌間的老鼠,可憐又可悲。

“謝梔白.......”蘭君欽伸出手,將垂落至眼睫的頭發輕輕梳上去,露出飽滿光潔的額頭,其下的眼睛,已經不覆當初的單純和信任,透著淡淡的冷:

“一直瞞著我,很好玩嗎?”

他用力握緊拳頭,“你明明知道除了我父母之外,我最信任的人就是你......可是你卻什麽也不肯告訴我,寧可告訴我父親,也不告訴我。”

“你知道我為什麽會答應老師來參加冬令營嗎.........”蘭君欽看著謝梔白慘白的臉,一字一句道:

“因為我想見你,我想知道當初你為什麽不辭而別。”

“可是你卻自始至終,都不肯告訴我一個答案。”

他頓了頓,握緊的手背繃出青筋,許久,才緩緩松開指尖,自嘲地笑了笑:

“包括現在也是。”

“你總是讓我去想,去猜。”

蘭君欽說:“我真的很累。”

他閉上眼睛,不去看謝梔白委屈又悲傷眼睛,深吸一口氣,像是在極力平覆自己的情緒,逼自己狠下心:“謝梔白......我最後給你一次機會。”

他一字一句說的很慢,顯然是要將心裏的問題翻來覆去咀嚼了好幾遍,只不過說出口時依舊艱難:

“告訴我,當初,為什麽要不打招呼就離開?”

謝梔白單薄的肩膀抖了抖,晶瑩的淚珠從眼眶裏滑下,瞳仁裏印出蘭君欽冰冷的神情,張了張嘴,想要解釋,但眼淚已經湧了出來,嗓子酸澀難言,堵住了他所有想要說的話。

該說什麽呢?

該說自己曾經被跟蹤,被威脅,還被拍了那樣的照片嗎?

該說自己當初年紀小,甚至還傻傻地被敲詐了十幾萬嗎?

該說自己有抑郁和焦慮,自殘了好幾次,還吃了好幾年的藥了嗎?

說了這些之後,蘭君欽對自己的看法,就會便好嗎?

........怕是不會吧。

他只會覺得自己更傻,然後更加不想見到自己。

謝梔白張了張嘴,最後在蘭君欽略顯期待的眼神中,還是放棄了解釋。

“........我不想說。”謝梔白閉上眼睛,任由黑暗將自己淹沒,好像這樣就能將蘭君欽失望的眼神隔絕在外:

“你別問了。”

“”似乎早就知道謝梔白會這麽說,但當真的聽到這句話的一瞬間,蘭君欽還是忍不住心底一涼,渾身的血液直往都往頭頂沖,讓他眼眶發紅。

.........謝梔白他還是不信任自己。

一點也不信。

蘭君欽深吸一口氣,想要讓自己的心跳平覆下來,但最後還是被鋪天蓋地的失望和難過淹沒了,剎那間,覆雜的情感幾乎要不管不顧地將他拖進情緒的深淵,讓他萬劫不覆:

“謝梔白,我.........討厭你。”

他的嗓音不知什麽時候,也帶上了些許顫音,耳膜嗡鳴,心跳劇烈,幾乎要跳出胸腔。他聽不清自己說的話,卻仍舊沖動道:

“我再也不想——”

這句話甫一說出口,謝梔白就好像預料到他要說什麽似的,瞬間瞪大了眼睛。

時間好似被猛然拉長,在那對視的半秒鐘裏,蘭君欽甚至能從謝梔白的眼睛裏清楚地看到溢出來的悲傷和難過。

“.......”在那一瞬間,蘭君欽心臟抽動,登時有些後悔了。

他迫切地想要剎住話頭,嘴巴卻不受控制地說了下去,

“我再也不想再見到——”

這一個“你”字還沒說出口,嘴巴就忽然被一只溫熱的掌心用力捂住,堵了回去。

“........”蘭君欽詫異地瞪大眼睛,看著面前比他矮了幾乎一個頭的池見薇,看著那一頭粉毛蓬松地紮起,說出的話卻不如這一抹粉色那般柔軟:

“蘭君欽。”

池見薇按住他的唇,不讓他繼續說下去,神情覆雜,半晌,才緩聲道:

“有些話,說出口,就再也沒有收回的餘地了。”

“..........”蘭君欽垂眸看著他,喉結微動,眼神閃了閃,最後,還是搖了搖頭,放棄了繼續往下說。

池見薇見此,才緩緩松開他。

蘭君欽頹喪地往後一靠,最後看了一眼不遠處的謝梔白,最終,還是選擇了擡腳離開。

池見薇站在原地,看了一眼蘭君欽微微垮下去的肩膀,眸中似有不忍,片刻後,還是慢慢走到謝梔白的身邊,將他扶了起來。

“別蹲在這裏,地上臟。”池見薇掌心輕輕拍著謝梔白的後背,聲音低低的:

“他最近心情不好,說出的話都不是真心的。”

謝梔白沈默片刻,搖了搖頭,沒有說話。

誰也不知道,他這個搖頭,代表什麽含義。

池見薇見此,動作一頓,舔了舔唇,看著擡頭看他的謝梔白,很久,才露出一點笑:

“別怕。”

他說:“他是因為在意你才會生氣.......他心裏有你。”

“........”謝梔白沒有立刻出聲,他盯著池見薇看了好久,半晌,才道:

“我配不上他。”

以前配不上,現在更是。

“喜歡一個人,是談不上配得上配不上的,只要心意相通,就是天生一對。”池見薇在口袋裏摸了摸,摸出一個草莓味的棒棒糖,塞進謝梔白的口中:

“我覺得你應該勇敢一點。”

他說:“他那天冒雨跟在公交車後面,去追你,我後來就在想,究竟是多喜歡一個人,才會這樣急切地離開。”

池見薇道:“謝梔白,我很羨慕你。起碼.......你真的被他真心地註視過。”

謝梔白看著池見薇的眼睛,許久,不知為何,忽然捧著臉,任由肩膀顫抖,眼淚肆意劃過指尖。

後悔、錯過、懊惱,在那一瞬間席卷了他的四肢百骸。他忽然覺得,或許從他覺得“他配不上他”這個念頭出現在他腦海中時,他們就註定會錯過。

在這一刻,謝梔白從未如此清楚地意識到,他對蘭君欽的感情,可以用什麽樣一句話來形容——

愛是想要觸碰......卻縮回的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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